身為監(jiān)察御史的袁傪奉命前往嶺南任職，連夜趕路穿越一處林地時，不料竄出一只猛虎。眼看袁傪就要一命嗚呼，猛虎一個轉(zhuǎn)身，跳回草叢，隨后傳來人類自言自語：“好險好險”。

袁傪恍惚間覺得這聲音甚是熟悉，驚魂未定中，他從記憶中定位到了這個聲音的主人，莫不是故友李征。

當年在隴西一帶，李征也算是才子。年輕氣盛，得中虎榜，恃才放曠，自視甚高。李征曾填補江南尉的空缺，但因不愿與其他官吏同流合污，上任不久便辭官回鄉(xiāng)，潛心詩詞創(chuàng)作。

內(nèi)心清高的李征本想追隨初心，通過詩篇成就流芳百世，可現(xiàn)實卻讓他不得不向命運低頭。拮據(jù)的生活豈能維持一家老小的安穩(wěn)，迫于無奈，他不得不前往東邊的一個小地方尋得職位。

只可惜，自己多年遠離“職場”，當日同僚不少加官進爵，自己只能從底層慢慢做起，加上自己不愿屈居于一眾曾經(jīng)看不起的愚人之下，李征心態(tài)更加奔潰，內(nèi)心桀驁帶來的折磨每日摧殘他的心智。終于，在某次差旅途中，他發(fā)了瘋。

某日夜里，李征臉色突變，從床上一躍而起，失心瘋一般嘴里嘮叨著難以分辨的話語，奪門而出，消失在夜幕之下。從此，李征成為“失蹤人口”，再無音信。

而如今，袁傪遇到的正是失聯(lián)多時的李征。袁傪性格溫和，與人為善，也算是性格孤僻的李征難得僅有的一位老友。當年那心高氣傲的青年，如今竟藏于深林，幻化成猛獸一般，竟是真是假？

正當袁傪試探詢問對方身份時，草叢那旁傳來陣陣啜泣“在下，正是隴西李征”。由于自己現(xiàn)已“面目全非”，他實在不愿與其相見，只是老友相遇勾起重重回憶，他懇請袁傪老友駐足一時，敘舊片刻。

袁傪雖然被眼前一片魔幻所震驚，但也十分坦然面對，欣然接受李征的意愿，將身邊隨從清退，自己立身于草叢旁，與隱藏于另一處的老友敘起舊來。

原來，當年李征出差，夜晚醒來聽聞屋外有人召喚，尋聲而去竟不見一人，暗夜中聲音吸引著他一路跟隨直至深林，不知不覺他雙手著地奔跑起來，身體中充滿力量飛躍磐石也輕而易舉，定睛一看，自己的手肘竟然長出毛發(fā)，從溪間倒影中得知自己已經(jīng)成為了一只老虎。

李征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“好似墜入夢境?！比欢逦獣?，自己絕非做夢。聊到這里，李征感慨“我們對這個世界本就知之甚少，毫無理由地逆來順受，進而渾渾噩噩走過一生，這便是眾生的宿命了”。

人獸變幻，豈是常人所能接受，李征想過尋思。正巧一只野兔從前經(jīng)過，猛虎內(nèi)心的獸性爆發(fā)，待李征恢復理智時，已是滿嘴鮮血，身旁散落著兔子的絨毛。從此，李征每日僅有數(shù)個小時恢復人性，在這人與獸的變化中暗自度日。

成為人類的時間中，李征還能吟誦詩詞，利用僅剩的人性思考自己悲慘的境遇?？尚Φ氖牵S著時間推移，人性殘存的時光越來越少，曾經(jīng)自己對變成猛虎而驚訝，如今時常為自己曾經(jīng)為人而感到煩悶。

李征向好友如此敘述著自己的心路歷程，訴說之余他還請老友記錄下自己幾首詩作，期盼其中一部門能夠流傳于后世。袁傪一口氣記錄了30余首，其中不乏卓絕之作，可又模糊覺得稍有欠缺。

李征背完舊詩，不忘自嘲一番，自己非但沒有成為詩人，反而成為一只逐漸褪去人性的老虎，何等可悲。情難自禁時，李征吟詩一首，其中嘆道“我為異物蓬茅下，君已乘軺氣勢豪”。

李征總結(jié)曾經(jīng)桀驁不與他人交際，其實是內(nèi)心的羞恥心在作怪。

“我因為懼怕自己并非美玉，于是不敢刻苦琢磨，卻又因為將信將疑地認為自己是一塊美玉，而不肯碌碌無為，與瓦礫為伍。于是我逐漸從凡世中脫離出來，疏遠他人，結(jié)果讓憤怒、煩悶以及羞恨這些情緒日益將我內(nèi)在怯懦的自尊心滋養(yǎng)得越來越大。其實，每個人都是馴獸師，而那猛獸，不過就是各人的性情而已?！?/strong>對于李征而言，猛獸就是狂妄自大的羞恥心。

李征的一番鉆入心骨的反思又何嘗不是當下眾多人們的現(xiàn)狀。我們不愿平凡，但又沒有為突破平凡的持之以恒，我們不愿墮落，而自己的所作所為無不在慢慢牽扯自己走向平庸。

李征反思自己的狂妄傷害妻兒、自己以及友人，深深感慨“碌碌無為，則人生太長，欲有所為，則人生太短”的警句，事實上自己又有什么遠大志向，不過是擔心暴露內(nèi)心撐不起野心的恐懼，承受不住潛心刻苦的勤奮。如今的外形與內(nèi)心逐漸相仿，迷失人性的時刻逐漸靠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