據(jù)悉,著名導演黃蜀芹于昨晚去世,享年82歲。
黃蜀芹導演是中國電影第四代導演的代表人物之一,代表作品有《當代人》、《人·鬼·情》、《畫魂》、《圍城》、《孽債》等,雖不算多產(chǎn),但是作品涉及的題材廣泛,是一位精益求精的女藝術家。
今天就給大家介紹一下《人·鬼·情》這部電影,謹借此緬懷黃蜀芹導演。
不知你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個說法——“男有程蝶衣,女有秋蕓”。
程蝶衣肯定都知道是誰,《霸王別姬》里的“姬”,張國榮最具代表性的角色,不想加“之一”。
至于秋蕓?出自另一部電影《人·鬼·情》。
兩人之所以被放在一塊說,是因為他們的確很像。
一個男演旦角,一個女扮男相,京戲反串,驚艷登場。
業(yè)務水平同高,臺前幕后皆受追捧,你不瘋魔不成活,我亦人戲合一鬼上身。
結(jié)果,雙雙深受其困,大受其苦。
除了主角設定,兩部電影的情節(jié)和拍法也有很大的相似性,甚至在某些臺詞上都形成了絕妙的對照。
難怪,《人·鬼·情》也有女版《霸王別姬》之稱。
但你千萬別以為,它就是《霸王別姬》大獲成功后的跟風效仿作。前者上映于1987年,要比好戲多磨的后者早上六年。
來自中國最好的一位女導演黃蜀芹,或許她的電視劇代表作更為人所知——陳道明版《圍城》,完美地還原了錢鐘書的原著。
最后一部作品,已是2004年那部由袁立和胡兵主演的《啼笑因緣》了。
作為理論與實踐并重的第四代導演,黃蜀芹當年拍片很難像第五代的陳凱歌、張藝謀等人一樣,商業(yè)元素越加越多。
所以與《霸王別姬》的流光溢彩、酷烈奔放不同,《人·鬼·情》顯然要樸素克制。
評分和觀影人數(shù),自然也沒有達到它應有的高度。
前陣子在豆瓣開課,于影迷圈又火了一把的戴錦華教授,作為國內(nèi)知名的電影研究學者,將其評為“中國第一部女性主義電影”。
以本片電影史的地位來說,是有些言過其實的。
若論其藝術成就,卻是當之無愧。
“學什么戲,女戲子有什么好下場?”
還記得小豆子是怎么開始學戲的嗎?
被做妓女的母親賣給戲班,對方因為小豆子有六指不想收,她就切了他的小拇指,令其恢復“正常”。
要他唱旦角不樂意,《思凡》里的一句“我本是女嬌娥,又不是男兒郎”,總是念錯。
被師兄拿著煙槍往嘴里使勁地搗,才終于在滿口鮮血中“醒悟”過來,從此成為回不了頭的程蝶衣。
相反秋蕓倒好上一些,她從小和父母跟隨戲班,走南闖北。
父母是戲班里的角兒,合演的曲目《鐘馗嫁妹》,在哪搭臺,都是叫好聲一片。
秋蕓在耳濡目染之下,也有了戲癮。
父母恩愛,生計無憂,秋蕓童年的幸福時光,在她撞破母親與旁人偷情的那一夜,就停止了。
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,眼前的場景卻成為秋蕓心底,永遠抹不去的陰影。
父親顯然是不知情的。
直到又一場《鐘馗嫁妹》上演,臨到鐘馗之妹登場,卻遲遲尋不得人,才知道母親和別人私奔了。
好戲被毀,臺下噓聲不絕,父親于失意中謝幕,從此再不見他唱戲。
受母親的影響,戲班的人開始對父女倆指點議論,就連小孩子也開始欺負起秋蕓。
一次臨演前的突發(fā)事件,讓秋蕓自告奮勇地登臺救場,從未受過系統(tǒng)訓練的她,在臺上把趙云演繹得有模有樣。
眾人這才發(fā)現(xiàn),秋蕓是個有學戲天賦的好苗子。
秋蕓想學戲,父親卻反對。
一句話,道出現(xiàn)在的他對女戲子的偏見:“不是人家欺負你,就是天長日久自個走了形,像你媽!”
秋蕓不得不妥協(xié),說自己以后不演旦角,只演男的。
“ 我不是假小子,我是真閨女?”
天賦過人加上勤學苦練,秋蕓很快混出了名聲,男孩子打扮卻為她帶來許多不便。
和幾個女孩同上廁所,唯獨她被攔下來刁難一番。
委屈地辯解著自己的性別,圍觀的一群人似乎存心要好好取笑她,還是省里來的一位老師看不下去,出聲制止了。
這位張老師看過秋蕓的演出,對她非常欣賞,此次過來的目的,其實是為了省里即將成立的新劇團挖角兒。
就這樣,秋蕓離開了父親,跟著張老師進入國家劇團。
之后,除了學藝愈發(fā)精進,她也從少不更事的小女孩長為開始懷春的少女。
而讓她春心萌動的人,正是那位領她進團,長她不少的張老師。
張老師對秋蕓照顧有加,更像是她的精神導師一般,時常鞭策她勤學苦練,未來必能成大器。
這種偏愛,也的確摻雜著男女私情。
當他終于向秋蕓互通心意,兩人自然是狂喜的狀態(tài)。
可等冷靜下來,張老師的身份和家庭狀況,又是阻攔兩人在一起的最大問題。
秋蕓逃離了,童年的陰影再次浮現(xiàn),她不想成為母親那樣走了形的女人。
不知為何,關于他們私下關系親密的謠言,突然在劇團里傳開。
張老師不得不選擇離開,她卻要留下來,獨自面對這個吃人的世界。
有人耍計在演出時坑害她,四周惡意環(huán)生,捉不出兇手是誰,甚至看誰都像是鬼。
秋蕓幾乎要崩潰了……
很明顯,劇情和《霸王別姬》一樣,都是在講一種性別認同。
身為男人的程蝶衣,和身為女人的秋蕓,通過“閹割”自己原本的性別屬性,才換來了周圍人的認同,以及成為名角后的聲望與地位。
這些似乎又很容易被掠奪而去。
人性惡浪,歷史洪流的作用下,臺上的光鮮亮麗,銀花火樹,一推即毀,一撲即滅。
《人·鬼·情》的故事結(jié)構(gòu)極為工整,藝術風格古典凝練,隨處而見的鬼影幢幢,迫近著女主角,也為影片時刻蒙上一份壓抑。
最終,秋蕓靠扮演鐘馗,成為享譽國際的表演藝術家。
保留曲目《鐘馗嫁妹》也以蒙太奇的手法,被剪輯穿插在開頭、結(jié)尾及串場。
演戲的最高境界是程蝶衣活成了真虞姬,也是秋蕓和鐘馗,一人一鬼,一女一男,合二為一。
本片在女性主義的主題探索上,更是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。
秋蕓做夢都想演鐘馗,是完成父母沒能繼續(xù)下去的演出,也是在表達自己的一個心愿。
鐘馗是她心底的英雄,她一直等著他打鬼來救自己。
至于為什么選《鐘馗嫁妹》這一出,她自我解說:“我的全本鐘馗只做成了一件事——媒婆的事?!?/p>
傳說中,鐘馗慘死化鬼,后被封為打鬼驅(qū)邪之神,但他始終有一樁心事未了,那就是生前沒能給自家妹子找個好人家,所以才有他領百鬼為親妹送嫁的戲說。
秋蕓想做鐘馗的妹妹,由父兄安排一門合適的親事,就能安心走入屬于女人的幸福。
這也是傳統(tǒng)女性的價值觀,認定了女人要找個好男人,才能獲得幸福。
她也想著父親能和自己合演,父親演鐘馗,她演鐘妹,好好地送自己出嫁一回,就是在臺上的一場圓滿。
可無奈之下,她只能自己做鐘馗,自救,也要自己爭取幸福。
臺上演男人,臺下做女人,終究是件難事。
畢竟男性在秋蕓的人生里,始終缺著席。
秋蕓后來嫁的丈夫只存在于臺詞里,幾句話就交待了他是個爛賭鬼。
真正疼她、對她好的父親和張老師,偏偏又選擇退縮,選擇犧牲。
把這個舞臺,把所謂幸福,交給女人自己去上演獨角戲……
結(jié)尾的幻象場景里,秋蕓對鐘馗說自己已經(jīng)嫁給了舞臺,而且不后悔。
可后悔有什么用,她還有其他的選擇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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